贴秋膘书目 | 漫画、食物、暴力和资本主义

最近看了一部与烹饪相关的漫画，布莱恩·伍德（Brian Wood）的《饿得慌》（ Starve ），共2卷，10章。与我们想像中的泛着柔光的美食漫画不同，《饿得慌》借一位厨师的视角，把现实世界的冷酷与荒凉毫不掩饰地呈现出来。

我 在搜索相关信息的时候读到了一篇评论此类漫画作品的文章《漫画与晚期资本主义的烹饪逻辑》，文中重点介绍了三部漫画作品，《饿得慌》正是其中之一。这位作 者写书评的水平实在比我高出太多，所以我直接把他的文章节选一部分翻译出来了。咱们今天就一起来看看专业的流行文化研究者是怎么理解这部《饿得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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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与晚期资本主义的烹饪逻辑
（ Comic Books and the Culinary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 ，仅节译与 Starve 相关的段落）

Rohit Chopra

食物是暴力的。把蔬菜从土壤中连根拔起。挥动厨刀。夺走生命。鲜血喷涌，内脏溢出。吞噬一条生命来维持另一条生命。动物为了食物而杀戮。人类为了食物而杀戮。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简单理解中，暴力和犯罪背后的力量就是对食物这一生存基本元素的渴望。

当然，资本主义也是暴力的。暴力对资本主义来说必不可少，这已是超越意识形态的公认事实，不论你认为这种暴力是“创造性的破坏”还是导致大规模社会动荡的根源。

从 上述粗略的观察中可以发现资本主义、食物和暴力之间存在着一套关系：虽然资本和食物各有其独特的暴力形式，但在工业化食品生产、环境危害、口味的商品化以 及通过精心策划的激烈竞争来培养和营销名厨等等领域中，食物的暴力与资本的暴力融合在了一起。而在本文中，我将通过介绍几部关于食物的系列漫画来探讨食 物、暴力和资本主义之间的关系：Anthony Bourdain 和 Joel Rose的 Get Jiro! ， Brian Wood的 Starve 以及John Layman的 Che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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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超级英雄漫画以及科幻漫画的惯例一致，这些作品的故事背景设定在近未来，是20世纪末、21世纪初资本主义社会各方面特征的混合体：城市无序扩张，内城街区衰败，贫富差距严重，稀缺的自然资源被精英垄断，民众受到各种纪律机制的管控。

三部作品的主人公都是被边缘化的孤独者，试图凭借一己之力纠正这个肮脏世界的种种错误。当然，这一点也是超级英雄漫画中常见的叙事。

在布莱恩·伍德风格冷峻的系列漫画《饿得慌》中，曾名噪一时的大厨加文·克鲁克山科躲到了东南亚某个角落，整日以喝烧酒、吃烤串、看人打拳为乐。

加文·克鲁克山科是昔日的美国名厨，掌舵自己的电视节目《饿得慌》，但全球经济危机爆发时节目被砍，他也被困在亚洲，于是干脆隐姓埋名，避世于此。现在危机已经过去，电视台逼迫加文回曼哈顿履行合同，完成电视节目剩下的八集。

重返美国之后，加文很快意识到这个资本主义世界已变得比自己离开时更加社会达尔文主义化。来东南亚接他回国的电视台工作人员谢尔顿告诉他，经济危机过后，一切都被私有化了。

加文回到纽约，也回到了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与他长期分居的妻子格莉尔在宣布丈夫死亡后控制了他的全部资产。长期以来，加文都是一个典型的缺席、酗酒、冷漠的丈夫，在这段婚姻后期，他还承认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但为了女儿安吉，他迟迟不愿离婚。

加 文之前的电视节目颇受观众欢迎，根据他的定义，那是“一档旅游节目，一档嬉皮气质的小型节目，[他]漫游全球，探索各地的文化和烹饪技术。”而现在，《饿 得慌》被改造成了全网最火的真人秀，“一档给特权精英阶层观看的竞赛节目”，以其淫逸无度的挑战项目（例如要求参赛厨师烹制狗肉）来嘲笑世上99%的低端 人口。像是特意在加文的伤口上撒盐，该节目现由他曾经的朋友、如今的竞争对手罗曼主持，而加文本人只是参赛者中的一员。

加文决定把所有东西都夺回来，“我的节目，我的钱，我的女儿”，然后给电视台一个教训。

加文也有一位挚友，厨师迪娜·斯特恩，与电视上的明星大厨不同，迪娜是一位追求烹饪真义的厨师，她还帮助加文找到了完成挑战所需的食材。加文在女儿安吉的辅助下，高歌猛进，闯过了比赛的一关又一关。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加文成了猎物。妻子格莉尔密谋让罗曼杀了加文；当罗曼表示做不到时，格莉尔亲手刺伤了丈夫。加文选择谅解妻子，并最终签署了离婚协议。随着比赛接近尾声，电视台也给了表现亮眼的安吉一份签约合同。

个人的暴力、烹饪的暴力和资本主义的系统性暴力交织于这部漫画的文本之中，就像食谱中的充分混合的配料。比如，加文和他的团队不得不与另一个厨师团队通过肢体冲突来争夺厨房的使用权。

在某一期比赛中，参赛者必须屠宰一头活猪；在另一期里，一只狗尸首分离，尸体被剥去了皮，怼在镜头前。

然而故事中生理的暴力只是一种小恶，真正的大恶是不道德消费的暴力和进行这种消费的富人的贪婪。这部作品坚持不懈地批判这种无形的暴力，批判饮食文化营销，因为正是饮食文化营销在歌颂、在促成这种暴力。

其中一期节目需要参赛者获取极濒危的蓝鳍金枪鱼，在加文看来，这是“《饿得慌》所代表的价值观的完美体现——富人多掏钱来假装世界还没有崩溃。”

故 事中商品化的饮食文化及媒体世界具有腐蚀性，从加文到罗曼再到谢尔顿，每个接触它的人都被污染了。好友迪娜恳求加文不要在节目上自贬身份，认为他应该放弃 “名人那套垃圾废话”。加文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一切，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与前妻格莉尔握手言和，并确保女儿安吉不会和他一样受到名利场的诱惑。

在 此过程中，加文经历了深刻的自我认识，他看透了自己是多么的自恋，即便是在他“狠狠给电视台一个教训”的英雄计划中也充斥着自恋。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 的意图是扳倒电视台，但他几乎又一次“被名誉、关注、财富和权力的热潮所诱惑”。食物拯救了他，令他找到自我，但也险些再次使他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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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介绍的三部作品都坚定地批判了对资本主义运转至关重要的一种虚伪性，即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建立在自愿契约基础之上的观点。每部作品都向我们表明，资本主义的唯意志论本质是一种虚构，只有在或合法或非法的暴力保障和强制执行的前提下，自愿契约才可能成立。

加文·克鲁克山科从东南亚的自我流放中被人召回纽约，理由就是要求他履行合同。后来当他违反合同时，他受到了电视台雇佣打手的野蛮暴力。而当加文也采取了类似的手段，拿着棒球棍闯入董事会议时，他却受到法律指控。

加文的复仇手段就是不配合，拒绝玩这场游戏，而他的复仇是由女儿安吉完美执行的。在《饿得慌》直播最后一期时，安吉拒绝完成指定的烹饪任务，只是简单往杯子里打了一个鸡蛋就“交卷”了。

加文依旧没有履行合同条款，但他拒绝与电视台谈判或说服女儿再做一档节目，而是宁愿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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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 一方面，这三部作品都假设食物处于未受污染的自然状态，与唯意志资本主义的神话相对。如果食物因其与权力和暴力的关系而在政治上被过度决定，那么它同时也 是前政治的——它是自我和社会的基础，而自我和社会是先于政治本身的。安吉通过为电视台制作纪录片来履行她的合同义务，并决定将精力投入到自己的餐馆中。 加文反思：“她所代表的这一代人，是不会去参与老一套的战争游戏的。”

加 文自己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街区开了一家合作餐厅（co-op restaurant，co-op指由生产者和使用者所拥有的企业，受其成员而非外部投资方控制，并为了成员的利益而运营），他并不愿意扮演救世主的角 色，在餐厅走上正轨后就淡然离开，让它自己生根发芽。食物滋养了这里的民众，并有可能将之改造为一个超越利润和资本范式的社区。

那 么，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些关于食物的系列漫画呢？它们充满暴力，高度风格化，有巧妙的自我意识，借鉴并混合了其他流行文化形式中的讽刺、黑色和社会评论。虽 然这些作品并不能完全代表这一子类型，但它们在隐喻、习语和主题方面的相似性足以表明，该子类型的一个关键特征就是批判有时被称为“美食文化”的自我放纵 行为。“美食文化”指的是以晚期资本主义的、后现代的方式歌颂食物。在这种歌颂之中，对大众消费的拒绝、对当地性的盲目崇拜、对亲密饮食行为公开分享，以 及从预订餐位到阅读菜单等一系列日常活动都被商品化或官僚化了。

有 学者将流行文化定义为受市场逻辑限制的东西，然而食物漫画作为一种流行文化形式却超越了这一定义。也许这一子类型更像是市场力量的阈限，看似边缘，其实是 自主的——你可以称之为饮食流行文化的自我意识。正如这些作品的主人公都是局外人一样，这一子类型似乎也选择与其描绘的对象保持一定距离，它避开了对最新 美食时尚的狂热，对明星大厨等美食人物的不加批判的奉承。这或许与漫画作为一种反文化形式的定位有关，即便它宣扬食物独有的暴力，但仍希望将食物从资本主 义的暴力中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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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这期漫画推荐的几天里，我去电影院看了一部刚上映的新片《菜单》（ The Menu ）。很巧，这部电影的主题也是“食物，暴力，资本主义”。

拉尔夫·费因斯扮演一位功成名就的明星大厨，他将一群名流宾客邀请到位于孤岛之上的高级饭店用餐。在诡异的气氛中，随着一道道故弄玄虚的精致菜肴摆上餐桌，宴会变成了一场恐怖的杀人游戏。

大厨以上帝的姿态审判了在场的所有宾客，其中有不懂装懂、盲目崇拜美食文化的愚蠢食客，有只把高档美食作为身份象征，毫不尊重食物和厨师的权贵精英，还有在美食文化中翻云覆雨的评论家。

但安雅·泰勒-乔伊扮演的女一号玛戈是与此事毫无干系的“局外人”，她是一名社交伴游女郎，受雇顶替其中一位缺席的宾客来赴宴。

在了解大厨的生平经历之后，玛戈勇敢地要求大厨给她做一份平民食品——美式芝士汉堡配炸薯条，然后打包带走。她成了这场暴力盛宴的唯一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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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荐书（+荐电影）就到这里啦，不知各位对这个话题有何看法呢？欢迎留言交流，推荐相关书目~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