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菲利普·迪克更早设想纳粹的胜利,她比奥威尔更早批判对历史的篡改,她比阿特伍德更早描写沦为生育机器的女性

2020-08-12 16:04

这位女作家的名字叫凯瑟琳·布尔德金(KatharineBurdekin),这部小说叫《卐字之夜》( Swastika Night ),出版于 193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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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版封面)

1933年9月1日,在纽伦堡召开的纳粹党代会上,阿道夫·希特勒正式使用了“第三帝国”的说法,并扬言帝国将存在一千年。
凯瑟琳·布尔德金由此设想了这样的帝国在数百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故事里的纳粹帝国统治欧洲已经七百多年,小说第一章详细描绘了这个社会的日常宗教仪式,以此介绍基本制度、社会文化设定。
我觉得与其一条条提炼出来说,还不如直接把第一章翻译了,可以给感兴趣的朋友提供一个直观感受。译文之后我再介绍关于作者和本书的其他情况。
第一章(不完整译本)
骑 士转身朝向圣希特勒礼拜堂。这座教堂的圣希特勒堂位于卐字的西侧折臂。伴随着管风琴惯常的洪亮和弦与圣鼓长时间的隆隆敲击,大家开始吟唱《信条》。赫尔曼 坐在北侧折臂的戈培尔堂,他可以方便地看到那位长着一头丝滑金发的英俊男孩,男孩一直在独唱。骑士转身时,赫尔曼也必须转身向西。他看不到那个男孩了,除 非用侧眼瞥。虽然在教堂里凝视可爱的年轻人通常不会受到谴责,但在吟唱《信条》时,除了行注目礼,任何其他动作都是亵渎。
赫 尔曼和其他人一起用雄壮有力的男声吟唱,但《信条》的字句在他的耳朵和大脑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他并不是不虔诚,他对一年一度的“血脉加速”仪式十分狂 热,那是只有德国希特勒主义者才有资格参与的仪式。但今天这个只是普通的月度礼拜,太平常,太沉闷,无法激起任何特别的热情,尤其是当一个人正因其他事情 而烦恼的时候。那位新来的独唱男孩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呢?男孩长了一张英勇天使般的面孔,如此纯真、光洁,泛着红晕,他还有一副天籁般纯粹的好嗓子。
“我信仰雷电之神,”在场的所有男人、男孩以及骑士本人一起唱道,“他创造了这片土地,让男人以血肉之躯在尘世中前行。在他的天堂中所有的英雄永世长存,他的儿子,我们圣洁的阿道夫·希特勒,是唯一真正的男人。他并非分娩而出,他不由女人生养,他诞生自一场爆炸!
“他来自父亲的头颅,完美之神,不被玷污的男性之子,而我们这些诞于污秽的凡夫俗胎,要永远崇拜并赞美他。希勒特万岁。
“我 们需要他,德意志需要他,世界需要他;为了我们,为了德意志,为了世界,他走下山巅,走下无名的德意志之巅,以主的身份行走在我们前面,带领我们,庇护我 们,在黑暗之中前行,在罪孽、混乱与不洁之中前行。我们被邪恶包围,被列宁,被斯大林,被恩斯特·罗姆,被卡尔·巴特包围。这四个恶魔的脖颈被他圣洁的脚 踵踩住,碾成尘土。
“在我们的救赎完成之后,他归隐林中,归隐无名的德意志之林;他与父亲团聚,与雷电之神重逢,于是我们这些诞于污秽的凡夫俗胎,再也不能见他的面容。
“我相信,当大业成就之时,当最后一个异教徒也被他的圣军征召入伍之时,我们的主阿道夫·希特勒就会在枪炮和飞机的轰鸣中,在号角和鼓点的乐声中,再一次以武之荣耀重临人世。
“我相信双生英雄戈林与戈培尔,他们是主的亲密战友。
“我相信骄傲,相信勇气,相信暴力,相信野蛮,相信流血,相信无情,相信其他所有属于战士和英雄的美德。万岁希特勒。”
骑 士转过身来。赫尔曼也转过身,美滋滋地坐下来,继续想着那个金发合唱团男孩的事情。他是个大男孩了,竟然还没有变声。他一定已经满十四岁了。但他苹果般脸 颊上还没有长出一丝金色的绒毛。他有一副美妙的嗓子。好得足以去慕尼黑的教堂,没错,配得上圣城的教堂。神圣的机库就在慕尼黑,机库里有那架神圣的飞机。 在希特勒的国度,所有卐字教堂都朝向机库,所有希特勒神像的右臂都直指慕尼黑的那架飞机,即便它们之间相距数千里之遥。
赫尔曼心想:“那个男孩来这里做什么呢?也许是来度假吧。他并不是骑士的儿子,只是一名纳粹。如果我与他交好,是不会被斥责的。只是他一定很受他人欢迎,一定被宠坏了。”
老骑士在咳嗽了几声之后(他容易犯支气管炎),现在正用他那令人愉快的骑士德语诵读希特勒社会不可改变的基本规章。赫尔曼听不进去。这些规矩他早就烂熟于胸,从九岁起就严格遵守。
女人高于蠕虫,
正如男人高于女人。
女人高于蠕虫,
正如蠕虫高于基督徒。
然后是关于种族玷污警告,老套而无聊。“好像有哪个男人愿意那么做似的!”赫尔曼暗忖,半心半意地听着。
所以,我的同志们,在这片土地上爬行的
最低贱的,最卑微、最肮脏的,
就是女基督徒。
对一个德意志男人来说,
同她们讲话已是耻辱,
触碰她们,就是最大的不洁。
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是被神抛弃之徒。
我的孩子们,切记!
犯禁的代价是死亡和酷刑,
是切断血脉。
万岁希特勒。
老骑士用沙哑悦耳的嗓音发出了这一非常严肃的警告,然后继续讲述其他律法。
男人高于女人,
正如纳粹高于别国的希特勒主义者。
纳粹高于别国的希特勒主义者,
正如骑士高于纳粹。
骑士高于纳粹,
正如元首(愿希特勒保佑他)高于所有的骑士,甚至高于十人高层。
元首高于所有骑士,
正如我们的主希特勒高于元首。
但是雷电之神与我主希特勒
不分高下,不论尊卑。
在这圣洁的谜题中,他们是平等的。
他们是神。
希特勒万岁。
骑士咳嗽了一声,向众人敬礼。他拎起非骑士血统不得触碰的神圣铁链,沿着希特勒折臂往里走,向左急转,消失在礼拜堂里。仪式结束了。
男 人和男孩们有秩地离开教堂。赫尔曼忽然希望这时可以追跑打闹。否则等他走出去的时候,那个唱诗的男孩早就离得很远了。他要么消失不见,要么被其他男人包 围。他的头发多漂亮!快留到腰部了。赫尔曼真想把手伸进那丛发丝中,然后用力往下拉,把他的脑袋拉得仰起来。赫尔曼不想伤害那个男孩,只是想让对方在意自 己。
大门口有人高喊:“快点儿走,伙计们。教堂要腾出来给女人做礼拜。别在这里逗留了。”
赫 尔曼巴不得赶紧离开,他现在对女人的礼拜一点儿也不好奇。女人每三个月可以做一次礼拜,她们就像牲口一样被赶进教堂,丫头片子、大肚婆、老太婆,除了少数 人留在女营照顾婴儿,其他所有能走能站的雌性都要参加。女人没资格走进教堂深处,她们只能待在戈林和戈培尔堂所在的折臂。她们甚至没有资格走进这两个小礼 拜堂,只能在折臂的前半段挤着。她们没资格坐下。此时两名纳粹正忙着把男人坐过的椅子搬走。女人的臀部比她们的小脚更容易玷污圣地,她们不得不站着。与此 同时骑士会劝诫她们要谦卑,要盲目地服从男人,提醒她们我主希特勒纡尊降贵,允许她们为男人生养儿子,允许她们与圣洁的男性气息保持那么点儿接触。骑士还 会警告她们,如果她们胆敢与男性贱民(也就是基督徒)有任何瓜葛,就会受到最可怕的惩罚;如果她们胆敢通过言语、哭泣或任何其他方式反对希特勒社会最根本 的律法(即由男人领走男婴),她们也会受到较轻的惩罚。
当 赫尔曼还是一个年少轻狂的十三岁少年时,他曾在女人礼拜期间躲在教堂里偷看。驱使他这样做的不仅是好奇心,还有一种身为非纳粹分子的怨恨,他怨恨自己被排 除在外,哪怕是被女人礼拜这样低级可鄙的活动排除在外。如果被抓到偷看,他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被当众羞辱,被揍得不省人事。他没有被抓住,但这种罪恶的 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他被那场面吓坏了。那并不是趁她们从女营沿路走向教堂时在远处观望,而是近距离感受那么多女人悄无声息地、成群结队地从他身边走 过。她们都剃了丑陋的、光秃秃的小脑袋,那些丑陋的、软塌塌的身体被包裹在女性化的紧身衣裤里。哦,那些孕妇多么狰狞可怕;那些骨瘦如柴的老太婆,脖子像 拔了毛的母鸡;还有那些流着鼻涕的恶心的小女孩——看看她们哭喊时的丑态!她们的哀号尖细,还带着抽泣声,像一群小猫小狗。哪里有人的样子。当然,女人是 没有灵魂的,因此根本不是人。不过后来,当赫尔曼孩子气的恐惧转变成毫无理由的孩子气的愤怒时,他又回想起此事,觉得她们可能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像人类。
那 些小女孩哭泣是因为她们害怕。她们不喜欢去教堂。这是一种季度性的痛苦,她们在期间漫长的十几个星期里忘记这种痛苦,然后它又再次降临。她们害怕的是骑 士,虽然这位骑士很温和,从不像某些教区的骑士那样,对她们大吼大叫,暴跳如雷。但是,他对她们有着极大的权力——胜过她们必须盲目遵从的纳粹。骑士可以 下令责打她们,甚至杀了她们。然后被责罚者的母亲总是会在季度礼拜上哭泣,这让她们女儿的境遇变得更糟。也许有的女人哭泣是因为她的男孩在满十八个月之后 被带走了,男孩的父亲会以惯常的仪式去接儿子。(“女人,我的儿子在哪里?”“在这儿,大人,这就是您的儿子,我不配生下他——”)那个男孩后来去哪儿 了?他被男性坚硬的大手抱起,那些训练有素的男人给孩子清洗、喂食,悉心照顾,一直把他抚养到成年。
女 人当然不适合抚养男孩,设想一个男人指着一个女人说“那是我母亲”——这成何体统?当然必须把男孩从我们身边带走,叫他们永远看不到我们,彻底忘记我们。 这是理所应当的,这是主的意愿,是男人的意愿,也是我们的意愿。但是,即便有哪个女人能不流一滴泪、不发出一声呻吟地完成整个仪式,即便她能以平稳的语调 说出正式的回应,即便她之后也能不哭泣,但是,当她走进教堂,参加下一次女人的礼拜时,她也一定会崩溃。女人就这样一起陷入集体的悲痛之中。哪怕某个女人 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被剥夺儿子的仪式,她依旧会回忆起旧日的伤痛,然后开始大声哀悼,像一只刚失去幼崽的动物。骑士越劝她们不要哭,她们就哭得越是厉 害。即便是那些习惯大吼大叫暴跳如雷的骑士,也没有办法阻止女人在礼拜时哭泣。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她们,除非把她们统统杀了。
骑 士从希特勒堂里走出来,站在那儿看着妇女由一名纳粹驱赶入教堂。抽泣声已经开始了;有一些年幼的女孩一看见他就吓得大哭起来,而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由于 感知能力被一直以来的恐惧所蒙蔽,她们看不出骑士的面孔是慈祥的,相当高贵。他的鹰钩鼻或许显得有些残忍,但也被大额头的平静感和双眼中的理智温柔抵消 了。她们看不出,这样的面孔再配上近乎全白的头发和胡子,让他显得英俊儒雅,而不是英武好斗。……
所 有女人都进来了,那名纳粹走了出去,把大门从身后砰的合上,然后按惯例锁上。关门声激起了更多的惊叫。一个女人突然低声呜咽起来。骑士想起一段话,据说是 希特勒说的:“德国人啊,硬起心肠来。硬起心肠应对一切,尤其是女人的眼泪。女人没有灵魂,因此也没有悲痛。她们的眼泪是假的,是一种欺骗。”
骑士在胡须下咬着嘴唇,望向众妇女,心想:“这话一定是别人说的。可怜的牲口们,男孩越生越多,让你们哭都来不及。”
骑 士知道一件连这些女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整个德国,整个神圣的德意志帝国,在主希特勒七百二十年年,越来越多的男孩正在呱呱坠地。当然,这种不平衡是逐 渐出现的,但现在引起了强烈的不安。大业尚未完成,还有数百万的日本异教徒没有皈依,还有数百万附属日本的民众没有几乎看到光明。如果女人不在自我繁衍, 希勒特的国度要如何维持下去呢?数百年来,在一个完全由男性构成的宗教中,女人全心全意地臣服,她们崇拜一个没有母亲的男人,“唯一真正的男人”,她们似 乎终于丢失了自我。她们生不出更多的女儿了。也许有生理因素,但现在没人知道具体原因。老骑士看着这些女信徒,心中充满了没有男人气概的、不属于德意志的 怜悯。这位老骑士知晓很多事情,他比十人高层知道得更多,甚至比元首本人知道得更多。面相柔和须发灰白的老骑士,沉浸在一种毫不虔诚的愤世之情中。自从三 个儿子都先他而去之后,那些秘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
骑 士继续布道。他的说教总是换汤不换药。能和女人谈论的事情太少了,她们的理解力几乎比不上一条真正聪明的狗。而且,几乎所有事情都太神圣了,不能让她们不 洁的耳朵听见。……最重要的是要让年轻的女性牢牢的记住,她们不能介意被男人强奸。骑士当然不会用“强奸”这个词儿,因为世上根本没有强奸这种罪名,除非 是与未成年的孩子有关。而且骑士知道,这远不是为了保护小女孩,而是为了整个种族。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可能会因为强奸而产下孱弱的婴儿。一旦年满十六岁, 女人的身体发育成熟,就不再有这种危险。而“强奸”暗示着女人也有意志,有选择权,有拒绝的精神,所以“强奸罪”当然是不可能存在的。
“你 们没有资格说‘我要这个男人或那个男人’”骑士说道,“也不应当说什么‘我还没准备好’或‘我不方便’。女人不能凭自己一时的情绪就忤逆男人的意志。男人 才有资格说‘只要我还没厌倦你,你就是我的女人。’如果另一个男人也要她,她亦不能拒绝。因为对方是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拒绝任何男人(基督徒除外) 都是亵渎,都是极其邪恶的。”
……
“她 应当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当时的主人,她的责任到此结束。剩下的是男人之间的事情,绝不是女人可以插手的。而至于你们,年轻的女孩子,”骑士抬起头,用温和 的眼神望向那些十六七岁的女孩,“要顺从,要谦卑,要乐于接受男人的意志。因为无论你空虚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男人的意志都永远是你的意志,你们要结出丰硕 的果实,生养强壮的女儿。”
女 人们立刻停住了哭泣,除了三四个根本没听的。她们都吃惊地看着骑士。被告知要生养强壮的女儿,这种震撼不啻于晴天霹雳。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骑士 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他的一生都是在这种隐秘和欺瞒中度过的。他无法相信自己终于还是犯下了这样极 其可怕的错误。诚然,妇女确实应该多生养女儿,诚然,每一个有文化的骑士阶层德国人都担心神圣种族日益走向灭绝,但这是一个不能随便说出口的事实,尤其是 不能对女人说。……如果女人意识到了这一切,还有什么能阻止她们发展出哪怕一点点的自尊呢?如果女人公然为女婴的诞生而高兴,希特勒的国度就会开始分崩离 析。不过他知道,有些女人确实会偷偷地为诞下女婴而高兴,因为女婴不会被从她们身边带走。……但是,不管女人私下的想法和感受如何,在公开场合,女婴的出 生是没有任何可喜之处的。这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是一场灾难,它当然可能发生在任何女人身上,但不会发生在最优秀的女人身上。至于只会生女儿的母亲,她们只 比生不出任何孩子的妇女高半级——后者是希特勒社会无可救药、毫无用处的累赘。……
骑士并不着急用言辞掩盖自己的失误。他知道沉默对女人更有警示作用。于是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而她们也继续吃惊地看着他。最后,女人们开始不安地在原地蠕动。
“有什么事情困扰你们吗?”骑士问道,语气十分礼貌,仿佛她们都是男人,甚至都是骑士阶层。彬彬有礼的态度吓坏了她们。女人都往后退缩,像被风吹过的玉米地。
“没有,大人,没有事情。”她们低声回答。有一个女人稍微胆大些,也可能是被吓得歇斯底里了,她磕磕巴巴地说:“大人,我们还以为您刚才说——”
“我刚才说什么了?”骑士问道,依旧十分礼貌。
所有女人都意识到自己听错了。她们居然以为骑士要求她们生养强壮的女儿。那是多么可怕的、亵渎神灵的话语。骑士大人说的当然是“儿子”。……她们重新开始哭泣,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骑士咳嗽了一声,继续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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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语版封面)

简单说一下故事的后续发展和第一章里没提到其他设定:
世界被两大帝国瓜分——纳粹帝国(欧洲和非洲)以及同样崇尚军国主义的日本帝国(亚洲、澳洲和美洲)。两国势均力敌,陷入长期的拉锯战。(《1984》也有相似的设定。)
德意志内部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制社会,被册封的骑士就是地方统治者,同时负责自己地方子民的教化工作,所以小说中的老骑士冯·赫斯需要主持礼拜并布道。
赫 尔曼是冯·赫斯庄园的一位年轻工人,是最底层的希特勒主义者,比一般的纳粹党员地位还要低,他目不识丁,头脑简单。赫尔曼从前服役的时候曾在英国驻守过几 年,结识了一位英国机械师阿尔弗雷德,并且对他十分爱慕。(在这个男女隔离的社会,同性恋在年轻男性中是不可避免的,可以容忍,但不鼓励长期的感情关 系。)
阿 尔弗雷德出差来到德国,与赫尔曼重逢。期间赫尔曼因为行事鲁莽,犯下伤人的重罪。案件由冯·赫斯骑士亲自审问,老骑士因此认识了阿尔弗雷德。短暂交谈后, 骑士认为阿尔弗雷德的谈吐不凡,头脑清楚,而且没有被纳粹编造出的希特勒神话彻底洗脑。阿尔弗雷德通过了考验,于是老骑士决定把自己知道的秘密都告诉这个 英国青年。
原 来冯·赫斯家族有一部世代相传、保存了近七百年的秘密羊皮卷。这本书由第一代冯·赫斯骑士亲手书写,其中记录了纳粹帝国创建前后的历史,以及真实历史是如 何被纳粹销毁、篡改,世界是如何一步步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在与老骑士的一番番长谈中,阿尔弗雷德震惊地得知,真实的阿道夫·希特勒并不是英俊魁梧的日耳曼 金发巨人,而只是一个棕发的小个子。令他更震惊的是,还有希特勒与一位英姿勃勃的小女孩的合影。这张照片彻底颠覆了他对女人的认识——她们也是心智健全、 自信美丽的人类,也曾像男人一样受到尊重。
故事的最后,阿尔弗雷德冒死把羊皮卷带回英国保存,并把其中的知识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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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布尔德金 1896 年出生于英格兰德比郡, 1922 年开始出版小说,包括时间旅行题材的科幻小说、奇幻小说和儿童读物, 之后逐渐涉及政治议题和对法西斯主义的批判。
1934年,为了保护家人免遭迫害和骚扰,她开始用笔名“穆雷·康斯坦丁”出版作品,但公众都不知道这个笔名背后的真实身份。


1937年,《卐字之夜》出版。
1940年,该书入选英国著名的“左翼读书俱乐部”(Left Book Club)书单,很少有虚构类读物能够获此殊荣(乔治·奥威尔的成名作《通向威根码头之路》也曾入选)。但不久之后,《卐字之夜》就被人遗忘了。
1963年,凯瑟琳·布尔德金去世。“穆雷·康斯坦丁”的真实身份仍不为人知。
一直到80年代中期,专注于乌托邦小说研究的学者黛芙妮·帕台(Daphne Patai)不断地追问原出版商,出版商终于承认“穆雷·康斯坦丁”就是凯瑟琳·布尔德金。
1985年,《卐字之夜》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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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大师书系版封面,署名仍是穆雷·康斯坦丁
这部作品中女性的处境甚至比《使女的故事》中使女的处境更凄惨,有部分读者认为《卐字之夜》是女权主义者的被迫害妄想。 其实不然,书中提及的观点大多能在真实世界中找到根源。
这里摘抄黛芙妮·帕台在再版序言中的几段话:

小 说中的骑士阶层学者冯·维尔德证明了女人不是人的论点。这些归在他名下的观点与奥地利哲学家奥托·魏宁格(Otto Weininger)的观点非常相似,他在1903年出版的《性与性格》一书中,对所谓的女性特征进行了一番罗列。魏宁格借鉴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观点, 认为男性的原则是主动的,是有形式的,而女性只是被动的物质,是需要被男人塑造的虚无,因此女人有顺从的“天性”。魏宁格写道,女人是否定、无意义的,男 人因此害怕女人;女人被自己的性器官所占有,只有通过与男人的结合才能存在。在魏宁格看来,性行为是不道德的,女人使男人无法实现其真正的道德。他总结, 繁殖力是可憎的,必须把人类的教育大事从母亲手中夺过来。

希特勒对女性正确角色的看法最初是在《我的奋斗》中提出的: 她们的使命是繁衍种族。 1934 9 8 日,希特勒在针对纳粹妇女的演讲中详细阐述了这一点,他认为,男女之间的“自然”分工要求大世界(男性)和小世界(女性)之间的和谐互补。 “我们的妇女运动只包含一个要点,那就是——孩子。

与《卐字之夜》中不同的是,对于在种族方面比较理想的妇女,纳粹的政策是要保障她们的健康和福利。 对那些能够为国家生产“有遗传价值”的后代的人,有一系列法律法规保障他们能享受到福利、护理以及对婚姻的奖励。 布尔德金的洞察力在于她能将纳粹政策的各种要素合并成一个意识形态的整体。 她意识到, 把女性视为母亲进行神化,距离把她们贬低为单纯的繁殖动物,只有一步之遥。

布尔德金看到了性别等级和阶级结构之间的关系,她在小说《骄傲的男人》中曾写道,英国社会横向上以阶级的特权划分,纵向上以性别的特权划分。 《卐字之夜》中,她进一步指出,男性的支配地位确保了男性受害者的合作: 无论他们的社会地位如何低下,他们仍然优于女性。 小说中德国男性信奉的《信条》中有这样一句: “我相信骄傲,相信勇气,相信暴力,相信野蛮,相信流血,相信无情,相信其他所有属于军人和英雄的美德。 ”这既是讽刺,也是对纳粹意识形态的准确表达。 这句话只是略微夸大了在世界许多地方被认为是正常的男性性别身份。

她对法西斯主义的分析已经超越了希特勒及其时代的具体情况。 布尔德金认为, 法西斯主义与日常现实中的父权统治并无本质区别,只是程度有所不同。 这种现实使男性和女性在性别角色上两极分化,从而出现了“阳刚”和“阴柔”行为模式。 从这个角度看,纳粹主义就是布尔德金所说的“阳刚崇拜”的结晶。 正是这种联系,以及对“阳刚崇拜”的强烈反对,使得《卐字之夜》不同于三四十年代产生的许多其他反法西斯敌托邦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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