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女孩看了太多恐怖片,后来

2023-09-12 19:15

按原计划,今天要推荐阿根廷女作家玛丽安娜·恩里格兹(Mariana Enríquez)的短篇小说集,但我又失策了朋友们!这本书已经有中文版了。

外研社2020年出版了这本《火中遗物》( Las cosas que perdimos en el fuego ),2022年又出版了恩里格兹的另一部短篇集《床上抽烟的危险》( Los peligros de fumar en la cama )。

该用谁来顶替玛丽安娜·恩里格兹呢?啊,玄猫之梯需要一位
擅长写恐怖短篇的拉美的当代的女作家

就在我挠破头时候,黑猫主编由美老师出手了! 咱们厄瓜多尔就有一位符合条件的喵,由美老师说,玛丽亚·费尔南达·安普埃罗喵!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猫还是黑的灵。

Image
Cockfight by María Fernanda Ampuero

《斗鸡》 玛丽亚·费尔南达·安普埃罗 著

玛丽亚·费尔南达·安普埃罗是一位来自厄瓜多尔的女性主义作家、记者,1976年出生于港口城市瓜亚基尔,目前主要活跃于西班牙。《斗鸡》是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2018年出版后受到西语文学界一致好评,2020年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

这部短篇集由十三个故事构成,这些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家庭中的恐怖与暴力。

家庭的阴暗面往往被隐藏得非常好,这是全家人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无论是制造痛苦的人还是承受痛苦的人,一旦走出家门,都会表现得若无其事,同时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利刃或伤口包裹起来。

而 在《斗鸡》中,安普埃罗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脓疮都戳破了。某篇中有这么一个情节:暴怒的母亲正要打自己的女儿,突然意识到女儿的同学还在家里做客,于是 举起的手僵在了空中。女儿的同学“看到她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一些不会传出四壁之外的事情,一些只有在没人窥看时父母才会对孩子做的事情。”这句话大概就 是对本书主题最好的提炼。

下面我翻译了其中一个不到三千字的超短篇《怪物》。这是全书中最有万圣节气氛的故事,主角是两个沉迷于恐怖电影的双胞胎小女孩(“我”和妹妹梅塞德丝)以及家中的女佣人纳西莎。

Image

西班牙语版封面


怪物

文/玛丽亚·费尔南达·安普埃罗

译/玄猫之梯

纳 西莎总是说,我们应该更害怕活人而不是死人。但我们不信她说的,因为在我们看过的恐怖片里,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死人、死后又活过来的人,还有被附体的人。梅 塞德丝最怕恶魔,而我最怕吸血鬼。我们总是聊这些。聊撒旦附体,聊那些长着尖牙、专喝小女孩鲜血的男人。爸爸妈妈给我们买了玩偶和童话书,于是我们用玩偶 排演《驱魔人》。我们想象白马王子其实是一个吸血鬼,他唤醒白雪公主,然后把她转化成不死之身。
白 天一切都好,我们胆子大得很,但晚上我们总是叫纳西莎上楼来陪我们。爸爸不喜欢纳西莎睡在我们的房间里——他说她只是个佣人——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 我们跟纳西莎说,如果她不上来,我们俩就下去跟她一起睡在佣人房里。这个主意好像把她吓坏了。于是纳西莎——她当时大概十四岁吧——向我们抗议,说她不想 跟我们睡在一起,说我们应该更害怕活人而不是死人。我们觉得这简直荒唐,怎么可能有人更害怕纳西莎,而不是《驱魔人》里的女孩莉根。怎么可能有人更害怕园 丁佩佩先生,而不是塞勒姆的吸血鬼或敌基督达米安。怎么可能有人更害怕爸爸,而不是狼人。荒唐。
爸 爸和妈妈总是不在家——爸爸要工作,妈妈要跟邻居打牌——所以梅塞德丝和我每天放学后都可以去音像店租恐怖片。在音像店上班的男孩从来不跟我们说话。我们 知道盒子上写着十六或十八岁以下不宜观看,但那个男孩从来不说什么。他满脸痘痘,很胖,总是把电风扇对着裤裆吹。他唯一一次跟我们说话是我们租《闪灵》的 时候。他看看录像带,又看看我们,说:
“这里面有两个女孩,就跟你俩一样。她们两个都死了,被她们的爸爸弄死了。”
梅塞德丝攥住了我的手。我们就那样站着,手拉手,穿着一样的校服,盯着他,直到他把那部电影递给我们。

Image

本文封面图:《闪灵》中的双胞胎小女孩
梅 塞德丝是个胆小鬼。她脸色苍白,像个病人。妈妈说我一定是把脐带里送下去的东西都抢光了,因为她出生时就屁点儿大,一条小虫子,而我出生时壮得像头牛。 牛,大家都这么说。所以牛要好好照顾虫子,不然还有谁照顾她?有时我希望自己是虫子,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牛,梅塞德丝是虫子。我相信梅塞德丝有时也想当 牛,而不是总跟在我的影子里,等着我说些什么,然后她就可以简单地表示同意:“我也是。”
她从来不说“我”。总说“我也是”。
梅塞德丝不想看恐怖片,但我逼她看。因为学校里有个女孩说她和哥哥一起看那些电影而我没胆子看,因为我没有哥哥——我只有梅塞德丝,出了名的胆小鬼。我受不了她的嘲笑,所以那天下午我拉着梅塞德丝去了音像店,我们租了全套的《猛鬼街》。
那 天晚上以及之后的每天晚上,我们都必须叫纳西莎上楼陪我们一起睡。因为如果弗雷迪进入你梦里,他会在你的梦里杀死你,没有人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因为你看起 来只是心脏病发作或者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是“正常的”——所以没有人会发现你其实是被一个手指上有刀的怪物杀死的。
有兄弟姐妹可以是一种幸福,也可以是一种诅咒。我们从电影中学到了这一点。我们还学到,手足中的一个总是会拯救另一个。
梅 塞德丝开始做噩梦。纳西莎和我想尽办法让她安静,以免被爸爸妈妈发现。否则他们会惩罚我:恐怖电影,显然是那头牛的馊主意。可怜的小虫子,可怜的小梅塞德 丝,怎么摊上这样的姐姐,女孩没有女孩的样子,野得要死,是全家人背上的十字架。你为什么不学学小梅塞德丝,那么乖巧,那么文静,那么温柔!
梅塞德丝的噩梦比我们看过的所有电影都可怕。都是学校里的事情,那些修女,被魔鬼附体的修女,她们光着身子跳舞,摸自己下面,在梅塞德丝刷牙或者洗澡的时候浮现在镜子里。那些修女就像弗雷迪,占据了她的梦。而我们从没租过那样的电影。
“你还梦见什么了,梅塞德丝?”我问。但她什么都不说,她只是尖叫。
梅 塞德丝的尖叫穿透了我的头骨。那声音听起来像嗥叫,像割裂,像撕咬,像动物发出的。她的眼睛大睁着,但她的魂还在别处。纳西莎和我抱着她,好让她回来,但 有时候她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回来。我再一次感觉自己从她身上偷走了什么,就像我们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梅塞德丝越来越瘦。我们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但越来越 不相像,因为我变得越来越像牛,而她越来越像虫子——眼窝深陷,佝着背,骨瘦如柴。
在 学校里,我从来不喜欢那些修女,她们也不喜欢我。也就是说,我们彼此憎恨。她们有一种雷达,专门探测“不守规矩的灵魂”,她们就是这么说的,但我不怕,我 喜欢“不守规矩的灵魂”这种说法。我憎恨她们的虚伪。她们是坏人,却装扮成好人的模样。她们要我擦干净全校的黑板、打扫小教堂、帮校长嬷嬷施舍食物——那 些食物都是其他人(我们的父母)捐给穷人的,这些经办的女人从里面扣了一大笔,自己吃昂贵的鱼,睡羽毛床垫。
她 们一次又一次地惩罚我,因为我问她们为什么把大米施舍给穷人,自己却吃鲈鱼。我告诉她们,上帝不喜欢这种做法,因为祂给每个人都准备了鱼。梅塞德丝拉着我 的胳膊大哭。她跪下来为我祈祷,眼睛闭得紧紧的。她看起来像一个小小的天使。当她背诵《圣母经》时,我想让一切都停止,因为我觉得妹妹的祈祷是这个操蛋世 界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修女告诉父母说,我妹妹非常适合她们的教会。我不由想象梅塞德丝一生都被锁在那座监狱里,穿着那些可怕的衣服,像戴脚镣一样戴着巨大的十字架。我无法忍受那画面。
那 年夏天我们月经初潮了。先是梅塞德丝,然后是我。纳西莎教我们怎么垫卫生巾,因为当时妈妈不在。看见我们像鸭子似的摇晃着走路,她大笑起来。她还告诉我 们,流出经血意味着在男人的帮助下,我们现在可以生孩子了。真荒唐。造出一个孩子这样疯狂的事情,昨天我们连想都不敢想,而今天我们就可以造了?
“你胡说八道。”我们对她说。
她紧紧抓住我们的胳膊。纳西莎的手很大,很有劲,像男人。她的指甲又长又尖,不用起子就能打开汽水瓶。纳西莎年纪很轻,只比我们大两岁,但她似乎已经把人生活过了四百遍。我们的胳膊被她捏得生疼。她再次告诫我们,要提防活人而不是死人——现在我们 真的 应该害怕活人而不是死人。
“你们从女孩变成女人了,”她说,“生活再也不是一场游戏了。”
梅塞德丝哭了起来。她不想变成女人。我也不想,但我宁愿当女人而不是一头牛。
一天晚上,梅塞德丝又做噩梦。梦里没有修女,只有男人。面目模糊的男人在玩她的经血,把经血抹遍他们全身,然后怪物宝宝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像一只只小老鼠,要把她啃噬至死。
我 没法让她平静下来,所以我们下楼去找纳西莎,可她的房门从里面锁住了。我听见里面有动静,然后是一阵寂静,然后又有动静。我们坐在黑暗的厨房里等着她。等 房门终于打开时,我们冲了过去。我们需要她的臂膀,需要她那双永远带着洋葱和香菜气味的手,需要她那些有治愈力的话语——应该害怕活人而不是死人。
在距离房门几寸远的地方,我们意识到那个人影不是她。我们停下脚步,吓坏了,说不出话,僵在原地。走出来的人不是纳西莎。我们的心脏跳得像炸弹上的计时器。那个人影既熟悉又陌生,使我们感到恶心与恐惧。
我的反应太迟了,我没来得及捂住梅塞德丝的嘴。她尖叫起来。
爸爸赏了我俩一人一巴掌,然后冷静地走上楼梯。
第二天上午,纳西莎和她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
(完)

Image

作者 玛丽亚·费尔南达·安普埃罗



万圣节书目点亮第四本啦!感谢阅读,下本书再见 ♥

Image

前一篇: 事到如今,吸血鬼小说还有什么可看的?
后一篇: 一切能够腐烂的都被称为生命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