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ast Whalers: Three
Years in the Far Pacific with a Courageous Tribe and a Vanishing Way of Life
by Doug Bock Clark
《最后的捕鲸人：太平洋三年，记录一个勇敢部落及其正在消逝的生活方式》
下文编译自
Tim Sohn
发表于《户外》（
Outside
）杂志的书评文章。原文地址
https://www.outsideonline.com/culture/books-media/the-last-whalers-doug-bock-clark-book-review/
我根据自己的阅读感受调整了部分段落的顺序和内容。文中照片均来自原书插图。
|
拉马莱拉，最后的捕鲸村
在印度尼西亚东部的一座偏远岛屿上，火山脚下丛林覆盖的一座小村庄里，呼唤声响起。
“
巴莱奥！巴莱奥！
”
有人看到了一头抹香鲸。数百名男性跑向海滩，找到自己的族人，坐入手工打造的小木船，在萨武海（
Savu Sea
）上划起桨。
从船头伸向海面的平台上是一个孤傲的身影，拉玛法（鱼叉手）正扫视地平线寻找猎物。木船进入可攻击鲸的距离，拉玛法从平台上纵身飞起，将体重的势能贯注于鱼叉，矛头刺入鲸身，拉玛法游回船上。鱼叉上的绳索已把木船与利维坦拴在了一起。
在巨鲸试图逃跑、深潜、再次浮出水面时，一支支鱼叉以精心安排好的顺序刺入其皮下。小人国般的船队被挣扎的巨兽拖了到数英里之外。如果狩猎成功，抹香鲸一命呜呼，船队就会展开棕榈叶制成帆，把猎物拖回岸边。屠宰在海滩上进行。村民向先祖致谢之后，按照传统规矩分发鲸肉。
听起来像奇幻小说，像
18
世纪而非
21
世纪的故事，可这就是道格
·
博克
·
克拉克在
2011
年亲眼所见。那是他第一次拜访印尼伦巴塔（
Lembata
）岛南海岸的拉马莱拉（
Lamalera
）村。
拉马莱拉的位置/谷歌地图
克拉克是一名为许多杂志供稿的记者，第一次接触拉马莱拉人时，他正在附近的一座岛上完成为期一年的富布赖特奖学金项目。拉马莱拉人是地球上最后一群进行自给性捕鲸的原住民。这个小村落对克拉克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从
2014
年到
2018
年，他七次回到拉马莱拉，总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岛上学习村民的语言，观察他们狩猎，并融入乡村生活。这番修行的成果便是这本《最后的捕鲸人》。克拉克高度共情的叙述展示了拉马莱拉人如何在传统
“
先祖之道
”
与新奇
“
进步
”
观念之间挣扎求存，延续自己的身份与文化。
拉玛法（鱼叉手）从船首平台上纵身飞起，刺向猎物
依照《国际捕鲸管制公约》，拉马莱拉人的捕鲸活动是合法的，只要他们自己消费而非出售捕获物。拉马莱拉人平均每年捕获大约
20
头抹香鲸，这些鲸肉是部落
1500
名成员的饮食必需品。他们的土地狭小，土壤贫瘠，地势崎岖，几乎不可能发展农业，只能依靠从海中获取水产，包括鳐鱼、鲨鱼等鱼类以及鲸、海豚等海洋哺乳动物。
成功狩猎之后返航的船队
抹香鲸是拉马莱拉人饮食的蛋白质基础，暂时吃不完的鲸肉被腌制成肉干，用于与附近山区部落进行物物交换，换取粮食、蔬菜及其他生活必需品。这是一种艰苦的生活，如果捕鲸季的收获太少，整个家族甚至整座村庄都可能处于饥荒边缘。克拉克写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拉马莱拉是
“
世界上最慷慨的社会之一
”
，每头鲸都有一部分肉专门留出来，送给未成功捕猎的家族或村中的鳏寡孤独，这是一种仪式化的社会福利制度，目的在于确保没有人忍饥挨饿。
已延续了二百多年的物物交换市场。
一块鲸肉干换一整把香蕉
鉴于拉马莱拉人对鲸的依赖，他们的全部文化和信仰体系都与捕鲸相关也就不足为奇了。部落的宇宙观基于鲸的季节性回归：萨满教的鲸召唤仪式旨在确保捕鲸顺利，每一阵风都有关于鲸的潜在信息，传递自先祖无处不在的灵魂。
世袭的祭司家族在进行年度鲸召唤仪式。
根据拉马莱拉的神话，该家族原本是掌管这片土地的山神，因而拥有与村民先祖的灵魂交流的能力
拉马莱拉语言中与捕鲸相关的词汇极丰富且细致具体，让人联想起那个早已被戳穿的语言学谣言：爱斯基摩人有大量关于雪的词汇。克拉克写道，捕鲸词汇如此细致是有意义的，这允许捕鲸人
“
将关于捕鲸的信息压缩至短短几个音节
”
，因为鱼叉手的关键一击就发生在转瞬之间，船员之间的交流配合必须精准高效。
“
不仅如此，这些词语还是整个生活方式在语言上的缩影，如果拉马莱拉人的文化衰落，这些将是最先消失的词汇。
”
唯有通过亲密无间的配合和不断打磨的技艺，渺小的人类才有可能征服海中巨兽
拉马莱拉人不是从未接触过外部世界。他们原本并不生活在伦巴塔岛，大约五百年前，这群人的祖先从位于东方某处的家乡岛屿出发，经过一段漫长的海上旅程，来到了如今的所在。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他们孤绝于世的状态不断受到侵蚀，但历史证明这一文化是有韧性的。
1920
年代，天主教传入这座小岛，拉马莱拉人将之吸收进了传统的万物有灵和先祖崇拜之中，两种信仰并行不悖。他们还接受了来自外界的捕鱼新技术。
当地天主教堂组织一年一度的追思弥撒，纪念在捕鲸时葬身大海的族人。
村民把点燃的蜡烛插在迷你捕鲸船上，送入海中，将生者的祝福带给先祖的亡魂
但从
20
世纪
90
年代起，外部世界的影响开始加速。部落为传统的桨帆捕鲸船队增加了一种新型船只
——
琼森（
jonson
）。因为一些装有约翰逊（
Johnson
）舷外引擎的快艇是第一批到达该岛的外来船只，拉马莱拉人便以引擎的牌子称呼此类小型快艇。
克拉克认为“琼森”只是一种新工具，而拉马莱拉文化中其他更重要的元素仍然完好：民族气质、自豪感、强烈的归属感，男孩依旧渴望站在船头用鱼叉捕鲸。但他无法否认文化衰落的过程是从小事开始的。一些无动力的木制捕鲸船因长期不使用而发霉，
“
溅上了鸡粪，长出了苔藓
”
。古老的捕鲸歌已无人再唱。安装柴油发电机之后，原本用于照明的鲸油灯开始生锈。以前用来召集传统集会的锣已腐蚀开裂。印有国会候选人头像的政治宣传横幅被改造成了一面帆，取代了制作过程费时费力的手工编织棕榈叶帆。电视来了，然后是大路，港口，手机信号塔。
重建传统捕鲸船时用到了电钻，尽管除打孔之外的其他工序仍是按照几个世纪以来的传统由手工完成的。克拉克描绘年迈的捕鲸人在监督造船时的思绪：
“
弗朗斯不得不承认，再多的努力也无法复活过去，也无法冻结现在。因此，唯一需要决定的就是变化到什么程度。
”
幻想自己是站在船头的拉玛法，起跳捕鲸，这是拉马莱拉男孩们最爱玩的游戏
在日本和中国等全球市场的吸引下，越来越多的外来渔民进入萨武海捕鱼。拉马莱拉人发现鳐鱼和鲨鱼的捕获量减少，这很可能就是由过度捕捞造成的。随着基础设施建设逐渐完善，小村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一些游客群体对村庄的日常生活造成了直接干扰。
拉马莱拉也引起了环保组织的关注，因为捕鲸（包括原住民群体的自给性捕鲸在内）始终是备受争议的话题。世界自然基金会（
WWT
）和自然保育协会（
the Nature Conservancy
）都曾在该地区推动限制捕鲸，并遭到村民的憎恨和强烈反对。这些环保组织认为舷外引擎的使用意味着拉马莱拉人已经放弃了传统文化。此事蕴含着黑色的讽刺
——
在过去漫长的五百年里，拉马莱拉人都成功躲避了殖民主义的入侵，如今他们却可能因为
“
环保
”
这种新殖民主义而被迫放下鱼叉。克拉克写道：
“
对于拉马莱拉人来说，
‘
环保
’
这一理念本身就是舶来品。
”
捕鲸人对环保主义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
历史一再表明，剥夺原住民的生计往往直接导致整个群体的终结，因为他们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就失去了自己的身份。
” “
毕竟，不捕鲸的捕鲸人到底是什么人？
”
猎物即将被拉上海滩，孩子们乘在巨鲸后背上玩耍
克拉克对其描绘对象的共情和热爱是真实的。他能流利地使用印度尼西亚语和拉马莱拉语，并与当地人建立了足够亲密的关系。他做为外来者的叙事声音完全从拉马莱拉人的故事中消失。克拉克把读者带入了书中人物的世界，向我们展示小村的生活节奏和村民们的日常困境：尚未出师的鱼叉手学徒喜欢跟陌生女孩短信聊天，还梦想去雅加达追求现代化的轻松人生；年轻女孩大学毕业之后重返家乡，不知如何在故土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和配得上自己超高学历的郎君；上了岁数的老鱼叉手担心儿子们能否继承自己的衣钵，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技能在新世界中是否还有任何价值，因为
“
无论他是多么伟大的拉玛法，他依旧无法在一个不断变幻的世界里保障
[
家人的
]
吃穿。
”
克拉克的讲述带有一些浪漫主义色彩，他的立场并不完全中立，而是略倾向于传统一侧。尽管在大部分章节里，他成功描绘了拉马莱拉人完整、复杂、立体的人性，并未刻意将之美化为田园诗，但对村民的高度共情确实使他在叙事时淡化了传统生活方式中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地方：渔猎收获极不稳定，物质生活堪称煎熬，医疗条件几乎没有；男性村民往往酗酒、过度抽烟，预期寿命较短；女孩子则经常在十几岁时一恋爱就怀孕生子。克拉克显然知道这些问题的存在，并且在书中有所反映，但他依旧认为“最糟糕的现代性像一种毒瘾，‘先祖之道’或许是一种解毒剂。”“尽管困难排山倒海，他们仍拼尽全力，试图控制这一劫持了全人类的
[
现代化
]
进程，这就是他们伟大的英雄主义。”
爱笑的年轻女孩伊卡捧着她的圣经。
拉马莱拉人拍照时讲究笑不露齿，而伊卡的毫无顾忌的笑容让我想起《聊斋志异》里的婴宁。
大笑是她应对一切苦难与失落的方式
《最后的捕鲸人》读起来像夏季最后一个温热的夜晚，像一曲带着海风的哀歌。它迫使我们思考：当现代化浪潮席卷狩猎采集者的最后堡垒时，人类文明会失去什么？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产生矛盾时，我们如何取舍？以及，原住民社会抵抗住现代性冲击的希望有多大？
克拉克告诉我们“拉马莱拉有句谚语，
Preme ki
，
‘
要有希望，但别抱太大希望
’
。”
Tenang-tenang mendayung,
Didalam ombak selepas pantai.
Tenang-tenang merenung,
Ditengah taufan hidup yang ramai,
Ditengah taufan hidup yang ramai.
从容地划桨，
在追逐海岸的浪涛上。
从容地冥想，
在人生的台风之中，
在人生的台风之中。
Bila terbawa arus didalam doa.
Laut terenang.
Sabda penguat doa.
Resapkanlah didasar hatimu
Sedalam laut medan hidupmu.
被水流卷走时，祈祷。
你能在大洋中游泳。
让祷告的话语
浸入心间，
你生命的场域如海深沉。
本次“另一种生活”书目介绍到此结束，感谢阅读。
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请随手点击
在看
或
分享
给爱
读书的朋友
。💙💙💙
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