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女性主义书单，不含上野千鹤子

首先声明，我很喜欢上野千鹤子，尤其《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简直醍醐灌顶。不过看到各家出版机构扎堆出她老人家的书，就想说女拳不是只有一套上野拳，是不是也给其他门派多一些机会呢？

单论阅读趣味，应该有不少读者跟我一样更偏好叙事性强的闲书。今天这份书单汇总了过去几年，尤其是最近一个季度里我读过的女性主义闲书共 20 种，大都是小说、回忆录和纪实调查。至于为什么是这些书而不是另一些，并没有什么筛选标准，它们只是恰好被我读到了而已。希望能对大家有一丢丢参考价值。 （下划线有超链接，点击跳转至详情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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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我参加一个语言交换活动，有个美国老先生问，为什么中国大妈的嗓门都那么大。我开玩笑说，因为她们讲话男人总是不听，所以音量越调越高，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女人或许音量很大，但她们向来没有话语权，甚至无法定义自己。 露西 · 库克在《你所不知道的雌性动物》 一 书的开篇写道“生物学（甚至所有自然科学）最伟大的飞跃是十九世纪中叶由一群维多利亚时代的男人完成的，夹带着某些关于性及性别本质观念的私货。”根据达 尔文主义，雄性天然是主动的、滥交的、热切的，雌性天然是顺从的、忠诚的、腼腆的，这套二分法也被推演至人类社会。如今，随着越来越多女性研究者进入生物 学领域，对雌性的传统认识将被颠覆。从蜘蛛、小丑鱼、蓝冠山雀到鬣狗、狐猴、黑猩猩，库克通过讲述一个个迷人的动物故事，告诉我们“雌性与雄性一样好胜、 好斗、强势、充满活力。”

Bitch: On the Female of the Species by Lucy Cooke

露西 · 库克《你所不知道的雌性动物》

十 九世纪的男人不仅主导了自然科学的发展，还占据着社会科学领域的话语权。比如著名的《牛津英语词典》就带有明显的性别偏见。虽然编纂团队中不乏女性成员， 但她们的工作并未得到应有的尊重。作家皮普·威廉姆斯评论说：“如果给词语下定义的都是男性，那么这套词典怎么可能反映女性使用词语的方式呢？”为了让更 多人了解这些被缺席的女性，为了悼念那些未收入词典的属于女人的词汇， 皮普·威廉姆斯创作了历史小说《失落之词词典》 ，重述《牛津英语词典》长达半个世纪的编纂过程——一部献给女性的《编舟记》。

The Dictionary of Lost Words by Pip Williams

皮普 · 威廉姆斯《失落之词词典》（有繁中版）

掌握话语权不仅意味着男性决定了要讨论什么，还意味着男性决定了 不可以 讨论什么。于是“月经”这个话题成了禁忌，女性无法大大方方地谈论自己每个月都要经历的事情。 BBC 著名主播艾玛·巴尼特因为在电视直播时宣布自己正来大姨妈而一战成名创造历史。 巴尼特的第一本书《也该谈谈月经了》 撕破月经羞耻，大胆讨论经期性爱、月经贫困、生理卫生教育、相关公共政策、卫生用品产业等话题，为女性夺回了一片发言阵地。

Period. It's About Bloody Time by Emma Barnett

艾玛 · 巴尼特《也该谈谈月经了》

除了没有话语权，女性还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争取生育自决和对性侵犯说不其实都是女性在尝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在 韩江的布克国际奖获奖作品《素食者》中，我们可以到这种尝试是如何受到父权残忍对待的。女主人公英惠因为反复做噩梦而决意成为素食者，但家人拒绝接受。在 一次家宴上，父亲丢掉筷子，用手抓起一把糖醋肉，掰开女儿的嘴，强行往里塞。这一场景的野蛮和暴力程度不啻于一场强奸。

韩江《素食者》（有简中版）

父权对女性身体的控制有时打着治疗的旗号。十九世纪末期，一些（男）医生开始使用“休息疗法”治疗女性神经衰弱 —— 要求病人全天卧床，严禁从事任何需要脑力的活动，比如阅读或写日记。小说家夏洛特·柏金斯·吉尔曼根据亲身经历创作了被后世奉为经典的短篇小说《黄色壁纸》。故事的女主人公在长达三个月的休息疗法中被一点点逼疯。一百多年后，拉丁裔作家 西尔维娅·莫雷诺 - 加西亚在长篇恐怖小说《墨西哥哥特》 中将吉尔曼的短篇故事充分扩展。女主角被困于一座由休息疗法、优生实验、殖民剥削和种族压迫共同搭建的阴暗大宅中，揭开一层层发霉的壁纸，她看到父权如何通过禁锢女性身体来延续不朽统治。

Yellow Wallpaper by Charlotte Perkins Gilman

夏洛特·柏金斯·吉尔曼《黄色壁纸》（有简中版）

Mexican Gothic by Silvia Moreno-Garcia

西尔维娅·莫雷诺 - 加西亚《墨西哥哥特》

十九世纪的爹味并不始终都这么重，至少在十九世纪早期，西方社会对女性的私人生活还是相对宽容的。在历史传记《了不起的雷斯特尔夫人》中，作者詹妮弗·赖特追溯了风云变幻的美国社会是如何一步步挤压女性生存空间的—— 1840 年，堕胎专家雷斯特尔夫人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宣传“控制家庭规模”的种种好处；而到 1878 年，她因为反反复复被妖魔化、被起诉、被逮捕而心力交瘁，最终选择在家中割喉自尽。

Madame Restell: The Life, Death, and Resurrection of Old New York's Most Fabulous, Fearless, and Infamous Abortionist by Jennifer Wright

詹妮弗·赖特《了不起的雷斯特尔夫人》

美国社会对堕胎权的争议一直延续到今天。如今堕胎医生承担的风险比雷斯特尔夫人更高，他们要应对的是激进反对者的枪击。 苏珊·维克兰德在回忆录《一位堕胎医生的职业旅程》 中回顾自己的执业生涯，其中不少内容是关于她如何与反堕胎分子斗智斗勇的。

读者还会在这本书中发现一个令人心痛的事实：许多寻求堕胎的女性是性犯罪的受害者，一些女孩甚至是遭受父亲性侵后怀孕的；而且此类事件一直存在，其发生频率要比我们想象的高得多。

在牙买加裔作家 娜洛 · 霍普金森的科幻小说《午夜盗贼》 中，主人公檀檀就是父亲魔爪的幸存者。小说最出彩之处是用充满加勒比风情的民间传说来描绘女孩的精神创伤。在“檀檀与枯骨”的故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创伤后的抑郁症和暴食症对主人公的折磨。

This Common Secret: My Journey as an Abortion Doctor by Susan Wicklund, Alan Kesselheim

苏珊·维克兰德《一位堕胎医生的职业旅程》

Midnight Robber by Nalo Hopkinson

娜洛 · 霍普金森《午夜盗贼》（有繁中版）

已有不少心理学研究发现了精神创伤与暴食症之间的相关关系。一些性侵受害者在回忆录中也谈到创伤后的暴食症。比如罗克珊 · 盖 伊的《饥饿：一部身体的回忆录》。盖伊在十二岁时被一群男孩强暴，之后她试图通过进食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座安全的堡垒，一度吃成五百斤的大胖子。漫画回忆 录《比影更轻》的作者凯蒂·格林似乎与盖伊截然相反，她生性敏感，在意社会对年轻女性的种种苛求，在读中学时就患上了厌食症，瘦到“比影更轻”。在遭受性 侵之后，创伤又使她患上暴食症。格林在两种进食障碍的折磨下度过了青少年时代，人到中年后终于能心平气和地用画笔做自我剖析。

Hunger: A Memoir of My Body by Roxane Gay

罗克珊 · 盖伊《饥饿：一部身体的回忆录》（有简中版）

Lighter Than My Shadow by Katie Green

凯蒂·格林《比影更轻》（有简中版）

在大量性侵犯案例中，加害者与受害者处在权力严重不对等的关系中，比如点燃米兔运动的哈维·温斯坦性侵案。其实年长权威男性欺凌年轻女性的故事无处不在，且几乎与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

熟 悉希腊神话的人都知道蛇发女妖美杜莎。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写到，美杜莎原本是一位美丽少女，但是，由于海神波塞冬在雅典娜的神殿中与美杜莎发 生性关系，愤怒的雅典娜把少女的秀发变成了蛇。原来荡妇羞辱和受害者有罪论也和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英国作家杰西·波顿决定用小说为少女翻案。这一次，美 杜莎做为第一人称叙事者，终于有机会向世人讲述事情的真相。

Medusa by Jessie Burton

杰西·波顿《美杜莎》

权力不对等的关系也常发生在师生之间， 艾莉森·伍德在回忆录《成为洛丽塔》 中 讲述了自己读高中时与老师的秘密情事。令我震惊的是，艾莉森·伍德的故事与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之处：两个语文老师均以探讨写作为 由，通过暴力或引诱的手段控制女孩。他们都爱引经据典，用文学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反倒暴露出自己专业水平有限。两位作者不仅在作品中揭露自己的创伤，还 深入探讨语言和文学的欺骗性，当然，她们的学识早就超越了那些忙着玩弄女学生的老师。

Being Lolita: A Memoir by Alisson Wood

艾莉森·伍德《成为洛丽塔：一部回忆录》

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简中版）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堪称女性的终极噩梦，许多女作家在搭建敌托邦社会时都以此为核心构思。此类作品中最著名的当属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其实早在 1937 年，英国作家 凯瑟琳·布尔德金在小说《卍字之夜》 中描就绘了一个女性沦为生育机器的敌托邦。以纳粹的妇女政策和希勒特的“千年帝国”妄想为灵感，《卍字之夜》也比菲利普·迪克的《高堡奇人》更早设想德日法西斯的胜利，比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更早批判当权者对集体记忆的篡改。

Swastika Night by Katharine Burdekin

凯瑟琳·布尔德金《卍字之夜》

“芬兰怪谭”教母 约翰娜 · 西尼萨洛在小说《日核》 中创造了另一个系统性剥夺女性生育自决权的敌托邦社会，而女主角的反抗方式是——吃辣椒、贩卖辣椒以及培育辣椒。西尼萨洛将科学、政治、原始宗教、成瘾、童话故事、地下交易和动作场面统统扔进汤底之中，熬制出一份让人每个毛孔都冒汗的麻辣火锅。

The Core of the Sun by Johanna Sinisalo

约翰娜 · 西尼萨洛《日核》（简中版权已售出）

女性主义幻想小说不仅是编织梦魇，也有女性力量的畅快释放。在 凯莉·巴恩希尔的奇幻小说《化龙的女人》 中，强烈的愤怒或喜悦情绪会促使女性变身，她们长出翅膀和坚硬的鳞片，喷吐炽热的火焰。她们可以选择吞噬伤害自己的男人，也可以选择隐居于山海之间，或者飞向星辰探索宇宙——她们自由了。

When Women Were Dragons by Kelly Barnhill

凯莉·巴恩希尔《化龙的女人》

最后介绍几本从女性主义视角切入，最终超越性别议题的纪实类书籍。

《纽 约时报》记者蒂昂·希尔西为了化解自己的中年危机，带着全家搬到塞内加尔首都达喀尔生活。她当上了《纽约时报》西非办公室的负责人，而丈夫成了家庭煮夫。 蒂昂·希尔西在《寻找不听话的女人》中记录了自己在西非期间的职业和家庭生活。她将大量精力用于追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组织 Boko Haram 在 尼日利亚境内的活动。该组织最臭名昭著的行为是绑架当地女性，训练她们进行自杀式炸弹袭击。希尔西成功接触到那些不配合的女性，将她们的故事报道给全世 界。此外，她生动描绘西非各国的方方面面，讲述当地几位（男性）新闻工作者勇敢而无望的人生故事，这部分内容尤其令人动容。

In Pursuit of Disobedient Women: A Memoir of Love, Rebellion, and Family, Far Away by Dionne Searcey

蒂昂·希尔西《寻找不听话的女人》

瑞典调查记者珍妮·诺德伯格深入阿富汗，花五年多的时间研究一项当地人心照不宣的风俗——一些家庭把年幼的女儿当成男孩抚养，允许这些假小子拥有阿富汗男性的特权。她们可以自由外出活动、接受教育，在青春期到来之前享受苦涩人生的高光时刻。 诺德伯格的《喀布尔的地下女孩》 一书颠覆了外界刻板印象中的阿富汗女性形象，充分展示了她们如何在严酷环境中努力生存。诺德伯格还将阿富汗喻为“外国援助实验的游乐场”，并严厉批评了国际社会在解决阿富汗问题上的无能、低效、腐败和自以为是。

The Underground Girls of Kabul: In Search of a Hidden Resistance in Afghanistan by Jenny Nordberg

珍妮 · 诺德伯格《喀布尔的地下女孩》

苏珊 · 法鲁迪有一位暴君般专横的父亲，这促使她早早成为坚定的女性主义者，她关注性别议题的著作还曾摘得普利策奖。而数十年之后，她震惊地发现七十多岁的父亲去泰国做了性别重置手术，成了一个依旧专横的老太太。 苏珊 · 法鲁迪把对此事的调查写成了《在暗室中》一书 。 她追溯家族历史，了解到身为犹太人的父亲在二战期间的创伤经历，了解到父亲所“经历过的、遭受过的、逃避过的一切”。她重新审视自己小时候与父亲相处的种 种细节，发掘出父亲暴力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即便如此，父女之间的嫌隙并未完全弥合，法鲁迪唯有将这些无法调和的矛盾如实书写。《在暗室中》通过对这一特 殊案例的深度剖析，将人类在个体、家庭和社会层面的复杂性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In the Darkroom by Susan Faludi

苏珊 · 法鲁迪《在暗室中》（有繁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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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猫之梯今年第二季度的女性主义专题到此结束。 之后我会把女性主义图书分散到 其他话题中，不再高密度集中 推荐。

七月要切换到哪个主题呢？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