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女人是危险的……吗?

2024-01-16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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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uen, die lesen, sind gefährlich by Stefan Bollmann
《阅读的女人是危险的》斯特凡·博尔曼著
这本画册原文是德语的,但我读的是西语版。西班牙著名女性主义学者、作家埃丝特·图斯盖茨为这一版本写了序言,我编译了这篇序作为本周推送的文字内容。 当然,介绍画册肯定少不了大量漂亮图片!

文/埃丝特·图斯盖茨 (Esther Tusquets)

编译/玄猫之梯

为何艺术家经常把阅读的女人作为绘画和摄影作品的主题?这一事实还引出了其他什么问题?我们能否得出这样的结论:阅读的女人,我们这些阅读的女人,是危险的,是特别的,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
从西蒙尼·马蒂尼的《圣母领报》,到玛丽莲·梦露读《尤利西斯》的著名照片, 作者斯特凡·博尔曼探索了从中世纪到当代西方艺术中的女性阅读者,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图像及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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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蒙尼·马蒂尼(Simone Martini)《圣母领报》,1333年。天使加百列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她将受孕而诞下圣子耶稣。14世纪描绘“圣母领报”这一主题的画作很多,但西蒙尼 ·马蒂尼笔下的圣母并不是神学家们习惯看到的纯真无邪的形象,她似乎对天使的出现感到警惕,甚至可能因阅读被打扰而有些不悦。
这 无疑是一本非常有趣味和吸引力的画册。尽管此书很漂亮,但我们面前的并不是一本客观的艺术类书籍,因为作者的意图非常明显。出于某种原因,这本书不叫“女 性读者”,而是定名为“阅读的女人是危险的”。这一书名清楚无误地说明了本书的意图。而我不妨扮演魔鬼代言人,把围绕该话题产生的问题说出来。
阅读的女性真的是危险的吗?曾经是这样吗?现在还是这样吗?男性对此的反应是什么?阅读是否为女性解放做出了贡献,能否成为我们实现女权主义诉求的有效武器?我们是否以不同于男性的方式阅读,与书本建立了另一种关系?所有这些问题都来自我们手中的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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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布歇(François Boucher)《蓬帕杜夫人》,1756年。蓬帕杜夫人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最宠爱的情妇。她虽然出身中产阶级,但以高超的艺术鉴赏力对整个贵族阶层产生了巨大影响。这幅画是蓬帕杜夫人的官方肖像,画面中她背靠着巨大的镜子,镜子反射了一个装满书籍的奢华书柜。
阅 读的女性真的危险吗?支持该判断的论据之一是,几个世纪以来男性往往赞同这一点并采取相应的行动。(如果男性觉得此事危险,那么对我们女性必定有某种好 处。)他们要求并监督女性尽可能少地读书,并且只读由他们选定的内容。因此,在数百年里,女性想要阅读是很困难的,某些书籍是被禁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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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塞姆·费尔巴哈(Anselm Feuerbach),《保罗与弗兰切斯卡》,1864年。在但丁的《神曲》中,保罗与弗兰切斯卡是地狱里的一对恋人,两人本是叔嫂关系,因为一起读书而 坠入爱河——他们读的是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爱恋亚瑟王之妻桂妮薇尔的故事。后来这段不伦恋情被丈夫/兄长乔万尼撞破,两人均被乔万尼杀死。这个故事总让我想 起宝黛共读西厢的场景。
1523年,西班牙人文主义者胡安·路易斯·毕维斯(Juan Luis Vives)建议做父亲和丈夫的不要让女儿、妻子自由阅读。“妇女不应该遵循自己的判断,”他写道,“因为她们没有什么判断力。”要等到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母亲才有资格为女儿挑选读物。
在这数百年里,许多男性都对阅读的女性感到不信任,也许是因为阅读会削弱他们最看重的女性品质:服从——这一观念有时是公开的,有时只存在于男性心中,有时他们甚至不愿对自己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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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詹森斯·埃林加(Pieter Janssens Elinga),《阅读的女人》,1668-1670年。画面中沉浸于阅读的是一位女佣人。地上随意摆放的鞋暗示她耽于读书甚至忘了做好家务。

在1940年代的西班牙,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的母亲十分热爱阅读,但她的一些女性朋友看见我手里总拿着书则显得十分震惊。她们警告我戒掉这种爱好,她们说阅读对女性有害,读太多书就和懂太多知识一样,会导致我与男人之间产生大问题。
我不敢说她们的观点是毫无道理的,但我相信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事情有了很大变化——阅读变成了普遍现象,也失去了其力量。我与一位男性朋友讨论这本书,问他是否认为阅读的女人是危险的,他回答说:“那些不读书的女人才叫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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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 伦斯·阿尔玛-塔德玛(Lawrence Alma-Tadema)《这是我们的角落》,1873年。这位英国画家以描绘中世纪之前的古代世界著称,但这幅作品画的是他的两个可爱女儿。他把这幅画 献给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继母。画中的女孩像是在勇敢地向继母展示自己的个性和地盘。当然,她们的角落里堆满了书。

阅 读是进入文化世界的一扇大门,对女性及任何处于弱势和依赖地位的种族或人群来说,有条件阅读代表着巨大的进步。阅读让女性对自我价值更有信心,让女性更加 自主,帮助她们独立思考,为她们打开新的视野。艾米丽·狄金森有一句诗:没有哪艘船能像一本书,把我们带去远方。没错,对大多数女性来说,她们既没有船, 也没有任何去远方的可能性。而书本,或者说虚构文学读物,可以让我们在想象的层面上体验到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并成为现实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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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德华·伯恩-琼斯(Edward Burne-Jones),《正在阅读的凯蒂·刘易斯》,1886年。凯蒂是画家好友、著名律师乔治·刘易斯的小女儿。伯恩-琼斯开始绘制这幅画时凯蒂才 4岁,画完时女孩已经8岁了。画中她正在阅读圣乔治屠龙的故事,充满暴力色彩和传奇情节,此类内容当时被认为是不适合小女孩阅读的,但凯蒂显然很喜欢。

法 国女作家劳蕾·阿德勒(Laure Adler)是近两个世纪女性史和女性主义专家,她是这样评论我们手中的这本书的:“书本可以变得比生活更重要。书本告诉女性,真正的生活并不是她们生来 注定要过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在此之外,在那个想象的空间里,它介于她们阅读的文字和文字产生的效果之间。读者完全对虚构作品中的人物感同身受……等她们合 上书本时,现实生活中肯定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书本只是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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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埃布尔(Franz Eybl),《阅读的女孩》,1850年。画中女孩右手捂着胸口,像是彻底沉浸在故事的紧张情节中。用静态画面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这是十九世纪画家们的自我挑战。

然 而,如果阅读往往都是这样的话,女性阅读的大部分小说是如何展示现实图景的呢?这些书以及后来的影视节目通常是传统的、浪漫的,它们塑造了女性对爱情、理 想男性及伴侣的愿景。一个阅读粉色小说并热衷于晚饭后看电视连续剧的女孩,是否比一个十九世纪的文盲农妇能好地面对一段感情?我们必须这样假设。毫无疑 问,阅读的女性对男性或多或少有些危险,对她们自己也或多或少有些危险,这取决于她们读的是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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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蒙·卡萨斯(Ramon Casas),《颓废的年轻女孩(舞会之后)》, 1895年。跳舞跳到筋疲力尽的女孩瘫倒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本快翻烂的书。阅读并不永远是一本正经的,也可以是碎片时间里的消遣。

也许女性对于阅读的确有一种特殊的态度,也许这种态度在我们的生活中发挥了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作用,它帮助我们获得另一种世界观,也让我们在其他时代变得更加危险。论如何,这本书值得阅读,这些图画值得仔细观察,它们提出的许多问题值得认真思考。


更多书中提及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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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 艾蒂安·利奥塔 (Jean-Étienne Liotard),《法国的玛丽·阿德莱德》,1753年。画家利奥塔虽然是瑞士人,但长年在君士坦丁堡活动,习惯了当地人的衣着打扮,于是有了“土耳其 画家”的绰号。画中的少女玛丽·阿德莱德是法国公主,路易十五的女儿,也赶时髦换上了土耳其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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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阿道夫·亨尼格( Gustav Adolph Hennig ),《阅读的女孩》, 1828 年。 画的背景是如此简洁,不提供任何社会、文化或宗教方面的细节,凸显了阅读这一活动超越时空的永恒性。 阿根廷著名作家阿尔维托·曼古埃尔的《阅读史》就以这幅画为封面,简体中文版也沿用这一封面。 顺便提一下,阿尔维托·曼古埃尔少年时代在书店打工,结识了已经失明的博尔赫斯,他是常年读书给博尔赫斯听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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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亚·玛格丽特·卡梅隆( Julia Margaret Cameron ),《爱丽丝·利德尔》, 1870 年。 卡梅隆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48 岁才开始玩摄影,她为许多维多利亚时代名人拍摄照片,在社交圈颇有影响力。 这张照片里 18 岁的女孩爱丽丝·利德尔正在读一封信。 爱丽丝·利德尔六岁时就为摄影师查尔斯·勒特威奇·道奇森当摄影模特,道奇森还曾编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讲给她听。 后来道奇森把这些故事写成了书,以“刘易斯·卡罗尔”为笔名发表,那本书就是我们熟知的《爱丽丝漫游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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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 · 梵高 Vincent van Gogh ), 《吉努夫人的肖像》 1888 年。 在法国东南部城市阿尔勒,梵高曾寄宿在开咖啡馆的吉努夫妇家中。 1888 年,梵高请高更来阿尔勒小住,高更与这位四十岁的房东太太十分投缘。 她答应给两位画家当模特,梵高于是画下了吉努夫人的肖像。 画面中吉努夫人目光望向远处,左手支着太阳穴,像是书中的内容引发了她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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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德·瑟夫林·柯罗耶( Peder Severin Krøyer ),《玫瑰》, 1893 年。 丹麦短暂的夏季时光,柯罗耶画了自家后院盛放的玫瑰丛,妻子玛丽正在树荫下看报。 另一张椅子空着,正是留给画家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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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拉松( Carl Larsson ),《阅读的卡琳》, 1904 年。 卡尔·拉松是瑞典著名的画家、室内设计师。 卡琳是他的妻子。 画面中的卡琳略显疲惫,像是劳碌一天之后终于有能够放松休息,把爱看的书拿出来翻两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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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伊斯特德(Peter Ilsted),《室内及阅读的女孩》,1908年。丹麦画家伊斯特德最擅长描绘宁静的室内场景,阅读的女性也是其画作中经常出现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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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 · 约翰( Gwen John ),《康复者》, 1923/1924 年。 格温 · 约翰是来自英国威尔士的一位女画家,她的画作主要是匿名女性模特的坐姿肖像。 画面中的女性虚弱而疲惫,但神情平静坚定。 这一系列油画共有十幅,全都表现了这位康复中的女性在阅读,她手中拿的有时是信件,有时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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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布里埃尔·穆特 (Gabriele Münter) ,《阅读者》, 1927 年。 加布里埃尔·穆特是德国表现主义女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的爱人。 画中的女人双腿夸张地打开,身体前倾,这一姿势充满了自信、活力和专注,似乎全然不在乎世俗的条条框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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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霍普( Edward Hopper ),《旅馆房间》, 1931 年。 现代城市生活的寂寥是霍普作品的中心主题。 在这幅画中,一位女性疲惫地坐在旅馆房间的床边。 黄色窗帘之下透出夜色。 她已经脱掉了帽子、衣服和鞋子,但还没打开行李箱。 她正在查阅的不是图书或信件,而是列车时刻表。 沉浸在思绪中的女性形象与房间里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上方强烈的人造灯光更加突出了人物的孤独感。她并不危险,倒像是处在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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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肯·格兰特(Duncan Grant),《炉子》,1936年。英国画家邓肯·格兰特是伦敦“布卢姆茨伯里派”的核心人物之一,也是瓦妮莎·贝尔 (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姐姐) 的情人之一,两人育有一女安吉丽卡。这幅画中的女孩就是女儿安吉丽卡,她正在炉边惬意地烤火,一边翻阅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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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阿诺德( Eve Arnold ),《阅读的玛丽莲》, 1952 年。 很多人都认为梦露读《尤利西斯》的照片是摆拍,其实与大众对金发美女的刻板印象相反,玛丽莲·梦露非常热爱阅读。 她喜欢詹姆斯·乔伊斯、 D.H. 劳伦斯和沃尔特 · 惠特曼。 她与卡森 · 麦卡勒斯、杜鲁门 · 卡波特等作家是熟人。 她有四百多本私人藏书,最爱的作品有《伤心咖啡馆之歌》《在路上》《薄饼坪》《包法利夫人》《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照常升起》《喧哗与骚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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